四、先被政哥骂,又险被逼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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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逐渐清明,祁衍刚刚回神,眼前的景象就让他神色倏地一僵。 嬴政正靠在软榻上,衣衫不整,皱着眉擦拭双腿间流出的浓精。 看着他原先身着的黑色丝衣肩膀那处已经被扯出个大口子,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密密麻麻都是啃咬的痕迹,祁衍大脑一片空白。 记忆回笼,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一点点在脑海中重现,祁衍面对根本就没搭理他的嬴政,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只好尴尬地吐出一句。 “……陛下,您就这么清理?” “何不叫人打水。” “哦?你理智恢复了?”嬴政头也没抬,“不过,你叫朕让人打水来……?” 他话语间不免带上了嘲讽之意:“那看来到了现在,你的理智也还未完全恢复。” “在皇帝寝宫中发现一来路不明的男子,甚至显然易见的,皇帝与其行了那苟合之事。这事发生在一介毫无权利的新帝身上,祁衍,你认为在这之后,自己还出得了寝殿的门吗?” 嬴政说话毫不客气。 这是绝对会被人大肆借题发挥的。 话一出口,其实祁衍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只是他在改口之前,嬴政就先抓住了他话语里的漏洞并对其批了一通。于是祁衍无力反驳,只好低声道:“那您等等?我自行去给你打水。” “身为天子,你难道没有命人送水的权利?我找个角落躲起来便是。”嬴政眯着眼看向他。 祁衍又下意识想问嬴政这不会露馅吗,然而一想到这位陛下的经历,对他而言这种事该完全是小儿科,于是也明智地住了口。 “那我就先出去叫人?” “你身处大殿之中,莫不能直接喊人?寝宫外难道未有值守?” “那都是大太监王直忠的人……入夜后,他们固定值守位置便不在这里了,正常来说,我在大殿内喊人,声音他们是听不到的。” “……呵。” “入夜换位置是你令他们做的吧?还算有点脑子,至少没让人彻底监控住一举一动。” 嬴政闻言又是一声冷笑。 “既如此,你出去叫人送水来便是。” 他指挥起人来毫不客气。 浴桶中盛满热水,嬴政赤身裸体靠着木桶边缘,闭了闭眼,朝祁衍发问。 “罢了……现今是什么情况?” “内忧外患。”祁衍蹲在一旁,闻言,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内廷中,有大太监一家独大,便是我所提过的王直忠。” “外,亦有蘶朝对我们虎视眈眈,他们屡次发兵攻打,如今大晏已只剩下连同我们所处的都城在内的几座城池。” “而朝堂上,为数不多能领军抵御蘶朝的几位将领,正以梁平日为首,与王直忠相互勾结,意图篡去我的权利……” “事实上,好像也已篡权得差不多了。”祁衍自嘲地笑笑,如此补充。 嬴政一直闭目养神,听至此处眼皮也没抬一下。 “虫豸而已,若使朕来动手,还不够资格。” “你既已身为这大晏天子,自该有所应对,对于这王直忠、梁平日二人,可有过更深入的了解?” “咳咳……这个,我还真有了解过那么一二。” 谈及此事,祁衍的语气间明显有那么几分得意。 “这两人,王直忠深受先帝喜爱,喉舌广布,脾性冲动,前些日子与其继子争执不下;另一个如今在任总兵,曾多次绕路去城中各个宅邸……” 他洋洋洒洒谈了一大堆,说得自己口干舌燥,这期间嬴政没对此发表任何见解,直到祁衍端起茶灌上一口,才冷眼看向他。 “说完了?” 嬴政似是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 祁衍的心猛然间跳了一下。 “朕暂且不谈你如此长篇大论,语句却零零碎碎毫无逻辑可言。单单你说出口的,你所探听到的消息内容便已前后矛盾,漏洞百出,足以见得——你甚至都没对这些消息有过些许,关于其真实性的质疑。” “若是有心人故意放出假消息或是演给你看呢?你可有想过?” “即便如此,朕看你竟还颇有几分自得。怎么?以为自己来这几天探听到这些消息很了不起了?” 嬴政冷哼一声,毫不遮掩言语中的讽刺之意。 “倘若从古至今的皇帝皆身处这般田地,到你这时大多人都已想好对策,而真正能实施,并取得良好成效者也不在少数。” “……你早已落后于他人,竟还因为一点小小的‘成功’,就沾沾自喜?” 被不留余地彻头彻尾骂了一通,祁衍不由沉默下来。 ……他本来还想向秦始皇陛下寻求一下可能的夺权建议。 “也罢,”嬴政批上玄袍起了身,眼神意味不明,“料想今夜必会生出许多事端,祁衍,若你能独身过此一役……朕自会帮你。” 祁衍默然。 他自然相信嬴政的判断能力,若他说今夜不会太平,那就必然有事发生。 只是穿越来的这些天,尽管他深知危机迫近,但表面上,这都城中还是一副平和景象。 倘若让他真正直面臣子野心…… 祁衍犹豫半响,仍然没接上话,能预见的危险让他心脏直跳,甚至想要逃避。 遇上那些篡权的太监臣子,他有几分把握?他能有几分把握? 又突兀看见嬴政的目光,平静得只传递出一个信息:你果然如此。 毫无勇气去直面可能的危机。 祁衍被这目光震得身子抖了一下,本欲开口反驳却又发现嬴政所思所念没错。 对……他的确在害怕踏出寝殿。 殿中深静,在嬴政长久而无声的注视之下,祁衍脑子里又冒出一个念头,而且越演越烈,最后占据整个脑海。他抓紧金杯,用力到指节也泛了白。 不该如此。 祁衍,怎能软弱至此?怎可一句不说? 于是心头野草遇上一点燥气,烧出一把明火点燃了天。 “必不负陛下所望。” 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晏朝昭元元年,四月初一,亥时 祁衍寝宫外,声浪滔天。 之前有过嬴政的提醒,所以当此事真正发生时,祁衍竟不显得有点惊慌,施施然走出殿外,迎面而来就是王直忠那张大脸。 似乎是因为祁衍的淡定,那人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不过很快就对着祁衍行了标准的礼。 演技比之前更差了几分。祁衍惯例说着免礼平身之类的客套话,在心中对这位大太监作了点评,然后虚情假意地笑起来。 “不知爱卿此来,所谓何事啊?” 他顺便打量一眼对方身边的人,看装束就知这批是皇宫近卫,大约也或多或少受过王直忠的恩惠。心下了然。 看这架势,对方绝不是来逼宫的,那么,就应该是听到了他宫中什么动静,因为脾性急躁,害怕局势生出变故所以匆匆忙忙前来确定事情真相。 不是逼宫,所以没借别人的亲兵,但既然没带亲兵,现在这些被他打着旗号召集起来的人大概也不会太服从他的命令。 只是不知道王直忠平时到底给了他们多少恩惠,能不能让他们随着对方完完整整走上一遭。 祁衍收回目光,内心思忖着之前所听得的消息: 王直忠此人,少时也被侍卫和太监所欺压,此后一朝得势便迫不及待将原先一众太监侍卫压入泥泞,还是眼见着先帝快不行了,被人提醒,才开始在宫内广结“善缘”。 而消息中的人,现在正眯着眼睛,嗓音尖锐。 “咱家听闻有蘶朝派来的细作潜入宫中,蛊惑圣上,为了陛下圣体安康,还望陛下将此人交予咱家处置。” 连个招呼也不打了,就是象征性地通知一下自己是吧。祁衍心中冷笑不止,表面却还得装作一副讶异的模样。 “哦?有此一事?朕实不知。”祁衍站在宫阶之上毫不动弹,“王卿可是昏乏了?将这天下奇人轶事来讲与朕听。” “陛下……”王直忠面色一转,语气竟颇为恳切,“咱家知道陛下这些时日以来为国劳神,可您也不能因为劳累至此,去包庇那等jian佞……” 王直忠声泪俱下。 “陛下,您是被宵小之辈蒙了心智啊!” 祁衍看着他变脸的样子,难以淡定,但好在他也不是第一次见王直忠这样,于是也紧接着“情真意切”地紧紧抓住对方的手。 “辛苦王卿,此刻本应梦会周公,如今却仍在为国劳心费神……唉,只是王卿年事已高,又何必来参与这等事呢?” 言下之意,老登,叫什么叫,做梦了说胡话呢吧。 王直忠脸色变了又变,刚刚哭出来的眼泪还挂在眼角,他用衣袖一抹,陡然间神色变得狰狞,提高音量大喊出声。 “陛下是被小人所蒙蔽了!咱家怎可能放任陛下不顾!” “都给我进去搜!” 拐弯抹角骂自己又如何,还不是要被咱家搜查到那“异响”是何物,更甚者还能借机好生发作一番。 他声嘶力竭,盯着祁衍不断冷笑。 否则他说了那么多次“陛下心智被蒙”是为了什么。 身后一阵sao动,祁衍眼看几个侍卫相互对视一眼,有些人已犹犹豫豫跨出几步,有些人站在原地,但终究又是挣扎着走向前去,片刻之后已经快要靠近二人。 该如何处置? 一旦他们进入寝宫,就会让犹豫不定的人彻底站在王直忠那边,自己再无威慑之力。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应该如何应对……还是需要再仔细思忖。 但不会有人给他思考的时间。 ……王直忠是什么人来着?高高在上,看不起许多宫中服侍的人,一得势浑然忘了从前自己也身在其中。 心思急转,电光火石间一切线索都连成了线。 祁衍心下明悟,于是就站在王直忠身前,笑眯眯抬了抬手,制止了几位将士想要再前一步的动作。 “朕自然知晓诸位心意。” “担心国家将亡,朕受jian人蒙蔽。” “然属实无稽之谈,朕连日只在寝宫中通读史书,以求兴国之道,使尔千万户共享太平。诸位本应明晰,只是连夜守卫宫中,忧心积劳,才难以辨清。” 无论你们是否心甘情愿跟着王直忠干,现在都还有回旋余地。 祁衍长长叹了口气。 “……是朕之过。” “辛苦诸位保护朕之安危,护佑我大晏。” 一字一句。 手里的刀哐啷一声落地,侍卫中不少人神色恍惚。 陛下……非但,非但没有怪罪我们,还在体谅我们的难处? 人群sao动了一下,然后很快又安静下来,面面相觑,紧接着,不知是谁粗着声音喊了一声“为了陛下,不辛苦。” 刹那间,呼声滔天。 在一片“不辛苦”的呐喊声中,王直忠面色苍白,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一点一点滚落在地。 万里燎原火,九重玄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