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引子、上官子华清水

    他不适合做皇帝。闲云野鹤，痴情浪子，都好。可他被血缘裹挟着走，嫡子，太子，走到如今。愁也罢了，怨也难消，他心底所爱那人，愿是天下无人知晓。

    ……

    明黄的牡丹点缀在少女发间。陆若离垂下眼眸故作疏离，却被通红的耳垂出卖。面前少年郎翩翩玉立，眉目深情，仿佛世间唯剩她一人。

    少女鼓了好大的勇气，才抬头对上云璃的眼眸。多情，深情，痴情，绝情。很难想象一个人的眼睛能有这么多表达，额间碎发垂下稍稍挡住他人窥伺的视线，小刺一般，轻轻扎在陆若离心上。少女又低下头了，眨着眼把目光移到别处。

    阎璃轻笑，也将目光移走了。御花园万紫千红争俏，映着情窦初开四字刚好，可他心中端的是和少女截然不同的心事。

    陆若离……

    和她父亲很像。

    “如何？”白妍初看向儿子，得到的回答平淡如水。

    “……陆氏女很好。”

    之后的事就再不归他cao心了。纳采，问名……恪守礼制的大婚是又一场政治表演，身为皇帝，他遵守便好。大婚那日阎璃掀开陆若离盖头，少女艳丽容貌含羞带怯，在他心中晕染出几丝愧疚。世人都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多情痴情，惹人笑。

    大婚后的第一次朝议，阎璃一如往日那般危坐龙椅上。如今陆若离为皇后，母仪天下，臣子们也再无新鲜说法了。大殿内文武百官分列两旁，英才何其多，可其中堪论者，三人耳。白，陆，上官，三方相争，而皇家利。大晟可谓四海之下最强国，可国无外患，必有内忧。阎璃心中暗叹，目光缓缓扫过位于百官首的三人。

    陆太尉，陆城。男人头微低着，身板却直挺。陆家世代晓勇武将，陆城也没让列祖列宗失望，世袭的定国公爵位不提，十六岁便在与楚国之战中立下头功，名扬四海。而今官至太尉，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未尝不可。

    白慎行，他的舅舅。白家为天子外家，家主白慎行更是官至宰相……又如何？明眼人都知道，有上官学士在，什么宰相，虚职而已。

    上官子华。感受到帝王的目光，上官子华略略抬眼，朝着阎璃眯眼笑笑。

    ……老狐狸。阎璃收回目光。

    “众爱卿若无事，那便退朝吧。”

    下了朝，众臣子都只往宫门处走，上官子华照例是由宋辞引着，往御书房去。大晟地大物博，下属州府辖区众多，每日递上来的奏折，至少七成，都要由他这个殿阁大学士接手。

    上官子华有时也同情这位青年帝王，手底下净是些蠢货，昨日递折子说送来些州府特产，今日又无话可说似的干巴巴地问个安，殊不知这些绞尽脑汁来巴结的奏折，不过经上官子华的手答复下而已，根本是没法入阎璃的眼。

    近几日奏折是明显少了，帝婚后，那些叽叽喳喳的官员，也没借口来混眼熟了。上官子华进了养心殿，先是叩首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云璃随口应了声，这便算是让他起来了。

    朝堂之上，阎璃颇有先皇风范，不怒自威，不恶而严。但私下里……上官子华觉得，这位小皇帝，倒是多了几分的随和。

    一会儿功夫，奏折便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容夕未能为后，上官学士，很失望吧？”

    这话一点预告没有，吓得上官子华差点把墨汁甩到奏折上。

    他又端起职业假笑：“容夕能得陛下青眼入宫，对上官全族已是莫大荣幸，陛下此言真是……哈哈，折煞微臣了……”

    阎璃看向上官子华的目光带着几分玩味，上官子华的笑容有些发僵，心里也暗骂阎璃几句。

    幸好，阎璃像是并不想抓着这件事大做文章，一段令人难熬的沉默后，淡淡嗯了一声，算是结束这个话题。上官子华默默松口气，提笔蘸墨，仔仔细细地用笔尖蹭着砚台，好像自己很忙似的。

    得闲时又偷瞥一眼，看那年轻的帝王正认真处理政务。阎璃生得不像是一位君王，每个有幸得见龙颜之人，大概都会先这么想。他长相俊美，毫无侵略性，即使是在工作，眉眼间也仿佛笼着层愁思的霭。这样的人，只适合存在于盛世。

    上官子华是见过乱世的，所谓饿殍遍野，易子而食之惨状，不只是古书上的几句批语，更是曾被他真真切切看在过眼中的。他见到阎璃的第一眼便知道，这是位心软的。不适合当帝王，倒是适合……上官子华的思绪已经不知道滑到哪里了。

    仿佛是上官子华看得久了，阎璃也抬眼。已经对此颇有经验的上官子华自是先一步收回了目光，装作一直认真批阅奏章的模样。

    小皇帝啊小皇帝，你这龙椅，也不知能坐到什么时候啊。上官子华心里勾起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