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有将长孙落雕双

    杨谅谋反之事，至此便告一段落了。鉴于杨谅是天子的兄弟——更多是因为他的从者已死，掀不起风浪，天子便大度地留了他一条命。

    众人也回了楚公府，李靖携着韩信在府上好好修养，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日，李靖正在楚公府上逢迎宾客，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药师一向可好？”

    李靖一抬头，竟是自己的表兄，故寿光县公韩擒虎之子韩世谔。李靖自幼丧父，因此多半时间都是在舅舅家长大的，和韩世谔称得上是竹马；而李靖如今的武艺大半又是韩擒虎调教出来，和韩世谔又添了一层师兄弟关系。

    李靖笑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今天怎么想着来找我？”

    “药师这么说可是怪罪为兄不常关照你？——不过我看你如今投身于楚公，又刚立了功，过的也很好嘛！”

    李靖心下一沉：“我兄长……他可是不太高兴？”

    韩世谔用那双黑眸静静地看着他：“发了些牢sao罢了，骨rou兄弟，还能生分到哪里去？”李靖想起自己同杨素，杨玄感父子之间欲说还休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暗自一叹，只说：“反正我于家族，是问心无愧的。”至于他自己，倒不那么重要。

    “其实我这次来也不单纯是为了找你说这些话——”韩世谔忙转了话头，“少公子可在府上？”

    李靖一沉思：“今日恐怕不在——听说他去拜会故内史令之子了，估计还要好一会才能回府。”

    “是那位李重规么？——我见过他，不仅文章好，模样也有八分像他的父亲。”韩世谔点点头，满脸都写着“少公子真有艳福”几个大字。

    他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忽然，大门处传来一阵鼓噪，韩世谔便说：“我不打扰你干自己的活计了——快去迎客吧。”

    李靖点点头，便忙着去门前迎宾，尚未到门前便听见杨素的笑声。

    “我当是谁来了，”杨素为了迎接这位身份贵重的客人，亲自出堂，“原来是长孙郎。”

    他口中的长孙郎，自然是武卫将军长孙晟。长孙晟经营突厥数十年，有一箭双雕的盛名在外，朝内朝外都颇具名望，即便是杨素也不得不对此等人物多加礼遇。李靖一望，见长孙晟两鬓虽已斑白，但神气焕发，丝毫无衰老之气，心中便油然升起一股敬意。

    长孙晟笑道：“我老了，哪里称得上‘郎’？——倒是现在军中人人都称李郎，不知是何等人物，可否让我见上一见？”

    李靖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又深呼吸了几口气，才走上前来。

    长孙晟眼前一亮，又将他细细地从上到下打量个遍，赞道：“原来是这位李郎。”

    李靖困惑不已，长孙晟这话说的无比亲切，好像与他早已相识一般。

    “李郎，你不记得了？我的侄女数年前不是许了你的弟弟客师？”长孙晟温言道，“我们见过的，论理，你还要叫我一声叔叔。”

    李靖的记忆一瞬间复苏，马上告罪：“是晚辈的错……”

    “不，不。”长孙晟止住他的话，“也是我不常回大兴城，不怎么与你们往来走动，以至于与姻亲生分了。唉，这么几年，李郎也出落地更让人移不开眼了。”

    不知为何，李靖听了这话，脸颊竟有一丝发烫。

    长孙晟拉着他的手，喃喃道：“好相貌！好气度！”说罢竟将自己腰带上的佩刀解下，递到还有点发懵的李靖手里：“我也没有什么贵重东西可送你的，俗话说得好，宝刀赠英雄，这柄刀就当见面礼了吧。”

    “长孙郎如此看重李郎——”杨素说道，“不如让他去你府里呆上两天？”

    “还是不了，李郎毕竟是楚公府内人，我怎么好夺人之美呢？”长孙晟一笑，“不过我今日有件大事相商，若是李郎能够相助，那再好不过了。”

    “敢问是何要事啊？”

    长孙晟思忖一下：“说来此事与令郎职务（杨玄感此时身居礼部尚书之位）相牵涉，不知令郎现如今可在府上？”

    杨素一皱眉，下人便过去嘟哝几声。杨素因而笑道：“玄感正在后堂更衣整帽，一会儿便来恭迎。我常说此儿不肖，若是有李郎一半儿——”他拍拍李靖的肩膀，后者已经汗流浃背，“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心满意足喽！”

    于是杨素和长孙晟在正堂里坐下，彼此寒暄了一下，大概过了一柱香时辰，杨玄感从外面匆匆赶过来，连连告罪。他经过李靖身边时，李靖嗅到他带来一股清幽的香气，遂暗笑不语。

    杨素呵斥他：“若不是看在长孙郎的份上，为父今日便要罚你。”他还要发作，长孙晟止住他：“罢了罢了，我今日来还有要事相商。”

    原来，东突厥的启民可汗于半月前去世，其子始毕可汗新立。而炀帝欲幸榆林郡，陈兵耀武，彰显大国之威，令长孙晟前去传诏，命始毕可汗在榆林面圣。

    长孙晟说：“杨郎如今身居礼部尚书之位，礼制方面我还要多多请教杨郎。我的意思是请杨郎和我一同出塞，筹备始毕面圣事宜。”

    他又望向李靖：“陛下虽欲陈兵塞外，但不想令始毕可汗过度惊惧，主要还是冲着高丽那边——不过我想，出使的使者排场还是要有的，不应让陛下折了面子。李郎出身名门，武功韬略都是一等一的人物，若能陪我去办这趟差事，再好不过了。”

    李靖暗自在心里揣摩间，长孙晟又面向杨素：“其实还有一重原因，同杨李二郎有关。不过……”

    杨素会意，便让周围服侍的侍从都下去。

    长孙晟正色道：“如此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二位郎君都是御主，是不是？”

    堂内数人一惊，长孙晟叹了口气：“我虽不出身于什么世家，但是对于这点事也是知道的。陛下此次亲自出塞，原是要解决掉突厥那边的从者。”

    “突厥的从者？”

    “按理来说，圣杯只会选择具有魔术师血脉的人作为御主，而魔术师一般都出自世家。我也不清楚，突厥那边怎么会有从者出现，不过如果二位郎君能先行一步解决掉那位从者，对陛下和对国家都有好处。”长孙晟深深一揖。

    长孙晟离去后，众人陷入沉默之中。

    杨玄感斟酌着发言：“父亲，我们真的要出塞吗？”

    杨素思忖了一会儿，点点头：“不入虎xue，焉得虎子？便是看在长孙郎的情面上，也不得不动身。”

    杨玄感点点头：“的确，论理长孙将军帮了我们许多。”忽然间，他瞥了一眼李靖，又飞速移开目光，努力假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李靖不语，只心下暗暗盘算，却又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