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在熙攘的人群中，药尘嘴角略带一丝溺宠笑意，看着两个孩子围着他忙来忙去，或许是看中了什么稀奇玩意，或许是闻到了什么诱人的味道……

    萧炎被逐渐放开的青鳞拽着袖子，趴在一家店铺前张望。

    青年视线却凝聚到了自己被拽住的衣袖上，这力道并不重，轻轻挣脱即可，却是小丫头对他的全然信任与亲切。

    就好像他自己对老师那般。

    萧炎回首望去，只见白衣炼药师长身玉立，如芝兰玉树，黑发似锦缎，在脑后披散开。

    炼药师与萧炎的情意，积年累月，细水长流，到如今，萧炎甚至已经把这个人当成生命中的一部分，不敢去想没有这个人的未来。

    青年又低头瞧了眼兴致勃勃的小丫头，突然笑了起来。

    青鳞耳朵微动，转而扭头，看着轻笑出声的萧炎，睁大双眼，惊奇问道：“萧炎少爷，怎么啦！”

    黑发青年温和回道：“没什么。”

    三人闲逛了一天，才尽兴回到住所。

    一路上，青鳞似被打开了话匣子，清脆的嗓音说个不停。

    碧色眼眸透着光亮，盛满了喜悦。

    被她这般感染，连药尘都觉得心情轻快几分。

    还未至府邸，便瞧见门前有一名服装较繁杂的中年人惊喜地迎了过来。

    此人修为有大斗师，却没什么威压，反倒是透漏着一股子精明干练的气质。

    “前辈，两位小友，我家大人因听闻前辈已至，忙了结手上事务，赶了过来，若是这期间有所怠慢，还望前辈恕罪。”

    这人上来便是一通告饶，姿态放的极低。

    药尘颔首，道：“先带路吧。”

    中年人躬身回道：“是。”

    而后侧过身，所有动作堪称一气呵成，让萧炎暗中摇头叹息。

    不愧是丹王古河，手下人训练有素，排场也这般大。

    而后萧炎发散思维，不知自家老师在他自己的势力，是否也会这般呢？

    那一定更加气派吧……

    所至之处斗皇开路、斗宗随侍……

    越想越离谱，萧炎双眼放光，甚至想出了乌坦城汉子们口中的出行皆有驾撵，貌美侍女供奉瓜果……

    然而画面一旦精细到侍女们的样貌，就开始变味了。

    萧炎脑海中，再美丽的姑娘也不及处于幻想中，层层叠叠纱帘掩映下的一抹白色身影，隐隐绰绰露出白皙的小半张脸，惊鸿一瞥中，赤红双眸绚丽夺神，那眼神一定是幽静深邃，直教人灵魂都沉醉……

    “萧炎少爷？萧炎少爷？”

    直到被衣袖上的力道与耳边轻声细语唤回了神志。

    低头一看，青鳞小丫头正担忧地看着他。

    萧炎忙定了定神，道：“怎么了？”

    “萧炎少爷你才是，今天一直在走神，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么？”

    萧炎苦笑一声，哭笑不得，原来今天自己多次失态，都被这小丫头看在眼里。

    一抹薄红攀上耳尖，萧炎轻咳一声，突然严肃道：“我在想一些炼药方面的诀窍，即将到来的炼药师大会总是能牵动我的心神……”

    其实是总看自家老师，所以屡屡失神。

    奇了怪了，都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对这个人移不开眼。

    青鳞对萧炎的话深信不疑，满是崇敬地道：“我相信萧炎少爷一定能取得好成绩的！萧炎少爷这么年轻，这么厉害，还有先生一直在身边，嘿嘿……”

    话说完了，没有得到想象中的肯定。

    青鳞有些疑惑地看着萧炎。

    却感觉自己脑袋被不轻不重地揉了揉。

    而后只闻得青年长长的叹息之语：“傻孩子，以后你可怎么办啊！”

    青鳞：“？？？”

    小丫头挣脱开萧炎的手掌，躲到了药尘身边，和萧炎隔开。

    “哼！”

    药尘笑呵呵地看着两个孩子，并不参与其中。

    萧炎摊开双手，光棍得很。

    而后挤挤挨挨到了炼药师身边，满足了。

    果然还是得有老师陪在身边啊。

    方走到院落中，就见古河已然迎了过来。

    见他依旧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不知想到了什么，药尘轻笑了一声。

    古河也朗笑出声。

    萧炎和青鳞也与古河打了招呼。

    这次见面没了蛇人族的忧难，院子也是古河精挑细选出来的，景色没的说，碧树绿水间，亭台点缀。

    古河也没了当日初见时锋芒毕露，也不见被药尘收拾过的狼狈。

    见到自己惦记许久的炼药师前辈，他可是如同见到了自己后半生的希望。

    西北大陆，炼药师本就稀少，更不要说是高阶炼药师了。

    哪怕是周围的帝国，也不见七品炼药师的踪影。

    因而古河的晋升之路，难以窥得方向。

    面前这个看着格外年轻俊秀的人，其真实修为可以碾压美杜莎，炼药术虽不可知，然而拥有异火、来历神秘，这加在一起，已然能让古河心潮澎湃了。

    在各方势力浸yin已久，古河也能勉强压制住那份蠢蠢欲动，按捺下旁的心思，专心伺候这位前辈。

    待众人入了室内，落了座，古河还笑呵呵地与炼药师搭话，询问他可有什么需要的，又有什么不适应的。

    药尘却三言两语应付了，对于这些寒暄，他并不是很有兴致。

    似是察觉到了这位前辈不喜虚浮的恭维，古河心中反而定了下来，笑容也真切不少。

    “我观萧炎小友修为又精进不少，前辈教导有方，我也有一徒儿，名为柳翊，平日里颇不让我省心。”

    说罢，古河真情实感地叹了一声。

    药尘沉吟片刻，淡笑道：“我倒是有些印象，对吧，炎儿。”

    萧炎愣了一瞬，自家老师很少这般叫自己。

    不过柳翊此人，萧炎还真的有印象，而且记得很清楚。

    “回老师，数年前，他曾来到萧家。”

    古河额角青筋抽动，显然有些气愤。

    “这小子被我惯坏了，无法无天。”

    萧炎安慰道：“柳翊兄性情洒脱，也很有天赋，而且他对于古河大师极为尊重。”

    古河却摇头，道：“小友也不必为他开脱，他的性子我懂，以前，在这加玛帝国，几乎没有什么同龄人能与他竞争，因此养成了一副骄矜自傲的脾性。”

    萧炎略带诧异，道：“我当日见柳翊兄，并未觉出他有何自傲，反而对炼药之术有一颗追逐之心。”

    古河轻“咦”了一声，目光迷离，回忆起自己这徒儿那时的说辞……

    “见笑了，看来我这徒儿也是被小友惊住了，回来以后，安分不少。”

    萧炎自然不能再多说什么。

    “小友性子沉稳，前辈自然是极为放心的。”

    药尘轻瞥萧炎一眼，缓了一会儿，才轻点头。

    萧炎面上带着笑意，实际上，袖子下的手已然握紧了。

    为什么不立即点头肯定？他不够沉稳么？

    炼药师白净的面庞被茶水冒出的袅袅热气轻抚，呷了一口茶，才缓缓道：“小孩子还是要活泼些才好，我对炎儿很满意。”

    “哦？”

    古河又深看了一眼萧炎，“我倒是更羡慕前辈几分了。”

    萧炎但笑不语，拳头也松开了。

    “我已经派人通知柳翊了，明日他便能到，届时，也希望萧炎小友能好好给这小子上一课，他虽然近来有些许收敛，可依旧算不得稳重。”

    青年自然答应了下来。

    古河眼角有淡淡细纹，他一笑，这纹就深了许多。

    “那便好，那便好。前辈明日可有时间，我带路，想请前辈参观帝都的炼药师公会。”

    他见萧炎一瞬间变得有些古怪的模样，补充道：“小友可与我那徒儿一同去，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就不多指手画脚了，哈哈哈哈哈……”

    药尘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便答应了。

    萧炎与青鳞对视一眼，再瞅瞅一副坦然的炼药师，都在彼此眼中察觉到了这样一个讯息——又有人想要抢走老师/先生了！

    然而萧炎没什么正当理由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虽然想陪同自家老师一起，但丹王古河的话，实在是将他的路给堵死了。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主意。

    萧炎这个年轻人就想跟着老师，然而这话能说出口么？

    药尘见自家徒弟有些异动，也没想太多，只当他是因为明日的安排心中有所波动罢了。

    “炎儿，这几日你可与帝都的同龄人好好交流一番，带着青鳞一起。”

    萧炎僵硬地笑着答应了。

    青鳞暗中给了萧炎一个鼓励的眼神，稍稍宽慰了青年冰冷的心。

    再之后，古河谈论了许多帝都势力的趣事，不乏某些秘闻，让药尘都来了兴趣，他对于加玛帝国皇室那只魔兽，与米特尔近来的异动都耐心听着。

    古河身居高位，多久没有这样费心去讨好他人了。

    然而看着这位前辈身上虽带着疏离，却不显倨傲的气度，又在言语间察觉到这位前辈来源于自身实力的底气，都让古河干劲十足。

    当然，这位看着没什么架子，还很好说话的炼药师，实际上却并不是古河所想那般亲和。

    药尘对于故人是有一种亲近感在的。

    那时候的一整个天府联盟都是归他在管，古河这人也算是他的一名手下，比之中州的自命不凡的老家伙，来自西北大陆的他算得上好说话且听话的那一类了。

    在萧炎的一生，药尘占的比重极大。

    从成年礼到看着徒弟成为斗帝，药尘见过他的窘迫、落魄、喜悦、兴奋……从最初的天才陨落，到初露锋芒，到处于巅峰的不容置喙，到最后的渐行渐远……

    萧炎经历的事，遇见的人，都刻在药尘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