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低谷

    自从托尼来见过他之后，两人约定至少每周都要抽出时间打电话。彼得知道了很多巡演中的趣事，什么有个歌迷每场都在第一排啦，科林顿的小女儿突然上台把爸爸吓一跳啦，芝加哥那场他唱到一半就想上厕所一直憋着啦，诸如此类。彼得这里倒也有不少有意思的事，大多还是围绕拍摄展开，因为这里只有两名演员所以每天都见，久而久之成了朋友，还有索尔似乎在追某位同性演员这种八卦，都跟爱人悉数抖落。每次通电话他都比上次更开心，这意味着离团聚又近了一步。彼得数着日子，把机票买在圣诞节前夕。

    “你们是一对，对吗？”

    这是电影最后一个镜头。男女主在山顶说着什么，镜头渐渐拉远，全剧终。这一段没有剧本，因此在米歇尔这样问的时候，彼得有那么几秒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我们？”

    “你和斯塔克。”摄像机不会采用这段的声音，何况他们声音很小。米歇尔只是维持一种得体的微笑，连眼神都没有变，但彼得却面色一僵。

    “为什么这么说？”

    “眼神。你看他的眼神，他看你的。我没见过你对他之外的人露出过那种神色。”米歇尔把食指和拇指并拢放在眼角，然后张开，“像这样，突然亮了。”

    “好吧，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个。”算是默认了她的话，米歇尔笑笑，“你得做好有一天要出柜或者被迫出柜的准备，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彼得看着相处两个多月的女演员，知道她是为那段他们共同拼搏过的赛事而好心建议，于是在镜头最后微笑着吻了吻她的侧脸。

    “谢谢你，我每天都在为了那一天而努力。”

    “Cut！”导演挥舞着胳膊大喊，“杀青了，大家收拾一下去吃饭！”

    “这是我的名片，”彼得递出一张卡片说，“有空再联系。”

    “谢了，等你们婚礼一定要请我去。”米歇尔没有收下它，随意地冲他挥挥手，“提前祝你们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彼得看了看手心的卡片，意识到自己真的要与托尼团聚了。

    接下来的每一秒都是煎熬，彼得跟剧组吃散伙饭，然后回到住处收拾行李。他买了明天最早的一趟飞机，现在就得乘车先去洛杉矶市内住下。第二天在候机大厅又忍不住翻看那些关于早安晚安的傻乎乎的聊天记录，在飞机上为了避免焦灼沉沉睡去。托尼昨天刚从海外最后一场巡演回来，现在一定累得还在睡觉，彼得便没有打电话惊动他。

    拖着行李箱在清晨人很少的机场大厅走着，周围空荡荡的。他一个人离开生长了十九年的纽约，回来时依然独自一人。学校里放了假，他想起来大一一整年都去参加比赛没怎么念书，便想着接下来回去继续学业，在学习间隙再接拍电影，或者干脆转到表演系。这么想着，口袋里属于托尼的电话铃声响起了。

    “看你两点钟方向。”

    彼得呼吸一滞，脑袋缓缓转过角度，出口就在那边，一个人裹得厚厚地冲他招手。即使看不出身形，彼得也一下子认出了对方，拎起行李飞奔过去把那人抱了个满怀。

    “下次至少告诉我你的航班号，害得我去问索尔……”

    “对不起，我想着你昨天一定很累要多睡会。”

    他们透过墨镜打量着对方，很快意识到这里不适合情侣团聚，便一前一后上了托尼那辆低调出行专用的奥迪。托尼摘了帽子和墨镜，与彼得眼睛发亮地对视了一会儿，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圣诞快乐，托尼。”彼得从口袋里拿出装了一路的礼物，打开盖子，天鹅绒衬布上躺着一对驯鹿造型的纯金袖扣，闪闪发亮。

    托尼的目光被金色闪光吸引，或许是那光在阳光下有些刺眼，他眼睛竟然干涩起来。

    “圣诞快乐，我的男孩。”

    五个月后，拉斯维加斯。

    今晚的赌城星光熠熠，无数衣着华贵的人们聚集在米高梅酒店前，等待着那些或许只在电视上看得到的巨星出现。红毯一直从酒店大厅延伸到两百米之外，这里将要举办一年一度最著名的音乐奖之一，公告牌音乐奖的颁奖典礼。

    托尼代表整支乐队来到现场，去年他们发了新专辑还有巡演，有望拿下最佳组合和最佳唱片，鉴于之前的每一张唱片都拿到了该年度的公告牌——停办的几届除外——托尼并不怎么担心这次的结果。他今晚穿了身丝绸缎面的宝石蓝礼服，袖扣是一对金色的驯鹿，在聚光灯下折射出耀眼的光。但当他整个人出现在红毯上，那双眼睛才是最明亮的宝石，吸引了无数闪光灯和快门。

    “这次公告牌有把握吗？”有记者问他。

    “我得说，我从来没担心过这个。”托尼今晚心情看起来不错，对记者露出和颜悦色的笑脸。

    表演系的期末除了令人头痛的理论知识以外，还得跟同学搭戏。彼得打开手机看到消息时已是半夜，他想马上就飞到赌城，但明天就要开始的期末考却不允许他这样做。第二天结束了考试回家时，托尼正躺在客厅沙发上，看起来疲惫而困倦，礼服换成了普通的居家T恤和棉质长裤，除此之外行李一概没动。彼得走过去心疼地吻了吻他的额头，帮他盖了床空调被，把行李箱的衣物全部放回原位，又去厨房热了些牛奶，切了点培根煎成一道菜，加入三明治。做完这些他把食物端到客厅去，托尼显然被厨房的动静闹醒了，只是背对他假装睡着。

    “你从来不会把两腿伸得那么直睡觉。”已经对睡姿相当熟悉的青年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托尼的毯子动了动，依然没有动作。

    “我不想喝牛奶。”闻到热牛奶香气的男人说，嗓音有些沙哑。其实从他有些肿起来的眼皮就可以判断出他哭过了，但现在彼得确认在米高梅酒店的某间浴室，有人一定在水声的掩盖下声嘶力竭地哭了一大通。他心疼又好笑的放下食盘，拖着托尼坐起，“现在是傍晚，你不能喝会让你精神兴奋的东西，而且牛奶可以助眠。”

    “我昨晚没睡觉，所以今天一定能睡着。”托尼噘着嘴说.

    “那就更要睡个好觉了。”彼得把三明治递给他。托尼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拿起三明治看了看。

    “所以芝士也从我的食谱中消失了吗？”

    “家里没了，培根也很不错，尝尝看。”彼得握紧他没拿食物的那只手，“托尼，生活还得继续，向我保证你会好起来，我明天就去买芝士片。”

    “这个银河护卫队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简单的晚餐后，彼得看着那条名为“The　Avengers时代的终结？银河护卫队斩获公告牌三奖”的头版头条，满脑子都是疑问，毕竟出发前他们谁也没料到这个结果。

    “四年前横空出世，以复古慢摇主打的两张专辑一经推出就大受欢迎，＊＊＊＊＊量连连破纪录。”托尼面无表情地补充着，“如果你多关注音乐界就会知道，银护是我们很强劲的对手。”

    “好吧，不是我的菜。”彼得扔下手机把郁闷的爱人抱在怀里。“总有这种情况，被突然出现的强劲对手抢走荣誉什么的，这不代表你失败了。”

    “我从来没有哪一次没有拿下公告牌，没有。”托尼沮丧的时候眼睛不喜欢看着人，只盯着桌子上一个共振小钢珠的摆件。“而且我自己知道这张专辑的曲风跟以往有些不同，听众不够喜欢这个，但我似乎写不出以前那种歌了。”

    “总要试着去尝试创新，怎么可能一成不变呢。”彼得掰过他的脑袋让他看着自己，但托尼只盯着他的T恤，那上面印着“I　Survived　My　Trip　To　NYC（我的纽约之行幸免于难）”，讽刺地对他张牙舞爪。托尼把脑袋埋进自己的手掌，烦恼地揉搓因长途旅行变得僵硬的脸。

    “我不知道接下来写歌的方向，不知道乐队怎么继续，我四十岁了却有个不满二十的男友，我没法让他以后过得舒心，还是等我老了他正年轻的时候给他添麻烦？”

    眼看越说越离谱，彼得赶紧制止住他。“停下，我可以养活自己。”

    “我要失业了彼得，以前我赚得多你照顾我，以后你赚得多还照顾我，人家都包养年轻模特，你包养我……”

    “托尼，”彼得扶住额头狂笑，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止不住，“我没有在包养你，你也不会失业，就算不想唱歌还可以去音乐学院做教授，上节目做评审，还有下载歌曲给你支付的费用。我敢说就算你十年不工作，我也赚得没你多。”

    托尼从指缝中看着比自己年轻二十多岁的男友，丢脸地发现他似乎比自己还要成熟冷静。他多少收到了一点安慰，于是不再挣扎，任由彼得把他抱在怀里，脑袋与他的贴近。

    “无论发生什么，我会一直在的。”彼得不断亲吻他的耳垂，作出守护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