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度假

    笔盖在光可鉴人的会议桌上转了一圈，重新被拇指压住。托尼合上笔帽，看着自己十多年的好友们，艰难开口：

    “接下来大家有什么打算？比如我本来打算拿了公告牌就去度假，不过现在当然一点心情都没了。”

    长桌两侧坐着当今音乐圈数一数二的乐队The　Avengers的成员，还有他们的经纪人娜塔莎，此刻都面色不虞，盯着自己面前空白的纸张。

    “是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尤其是你托尼，你也够累的。”布鲁斯知道托尼又要编曲作词还是主唱，唯一想要的就是公告牌，甚至对格莱美都没什么怨念，此刻更担心的是好友的身体。

    “巡演回来已经修整几个月了，我担心再不出现在公众视野——”

    “对，现在是重要的转型期。”女经纪人赞同地看了眼史蒂夫，“公司的意思是，出迷你专辑和单曲，多上综艺节目，吸引新粉丝。”

    “不，这是自降身价，”科林顿说：“我们从来没有因为宣传上过什么该死的综艺，这么多年的唱片销量全靠积累的实力。”

    “时代不同了，科林顿。”史蒂夫无奈道：“知道银河护卫队为什么在年轻一代的观众中更受欢迎吗？他们上萨卡秀，还去拍电影。”

    “我们每年匿名向红十字会捐款是不是有点傻？”

    “是很傻，至少留个名什么的——”

    “都闭嘴！”托尼忍无可忍地把钢笔摔到地面上。所有人齐刷刷看过来，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火。

    “不会有什么电影，也不上什么该死的综艺，我回去写新专辑，就这样。”

    “托尼？”娜塔莎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无论怎么说，托尼才是整个乐队最为忙碌付出最多的人，她无意责怪，但他有时候总有些固执，为了乐队拼命。

    “呃，不如试试娜塔莎说的，改成迷你专辑？”科林顿也有些担心，虽然他知道有唱片才有再战公告牌的实力，但托尼真的受得了这样高强度的创作吗？

    “专辑。”托尼重复了一遍，把钢笔捡起来扔进纸篓，提起自己的西装外套起身，“不是时代不同了，朋友们。我们都有家人，做音乐的时间少了很多，我本来打算拿下这个奖跟你们谈谈……”

    他有点说不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乐队成立最初他们几个志同道合并且互相发誓，在不喜欢音乐前绝对不结婚。当然那些年轻时候疯狂的口号，早随着时间推移被选择性忽略。最先恋爱的是科林顿，然后是布鲁斯，后来每个人都有了伴侣，从前他们只有音乐，现在除了做乐队，多年积累的口碑能让他们找到更轻松更适合陪伴家人的工作，而十一年的组合，已经算得上是影响一代人了。

    The　Avengers也许真到了要解散的时候。

    “我还是坚持要向年轻人学习。”史蒂夫斟酌着开口，“反正上节目也不用都去，我去就行。”

    “看，大家意见都不一致。”科林顿无奈地摇摇头。“做你想做的吧，托尼，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托尼摆摆手，走出自动开启的玻璃门。

    当灵感似乎被关起来，什么也写不出的时候，创作期无疑是痛苦的。但托尼不觉得这次比上一次难熬，他每天依然能在刚睡醒时吃到温度刚好的早餐：彼得整个期末一边复习，一边在家里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托尼提过很多次类似于“我不是小孩子”这样的抗议，不过统统被男友无视，说实话他常常饮食不规律，高糖高热的食物经常在半夜吃，自从跟彼得住在一起，肠胃都很久没再痛，他也渐渐地不再顾虑，心安理得地享受男友无微不至的照顾，毕竟彼得本人也乐得如此。

    那些平日里熟悉的音符，在长久不间断的排列组合下渐渐变得陌生，托尼后来又跟成员们讨论过曲风的问题，显然除了自己没人乐意作出较大的改变，但好友们尊重他作为创作者的权利。托尼于是自己也希望可以找回以前的状态，甚至反复去听他们早期的专辑。熟悉的依然熟悉，新东西还是没诞生。

    “你一直在家里怎么写得出东西。”彼得放暑假的第一天对他说：“跟我出去散散心吧，多接触生活才能有灵感。”

    “我没心情出去，彼得。”托尼把烟蒂按在烟灰缸里。隔了至少有十年，他重新开始抽烟，家里的练音房总是一股浓重的烟草味，彼得每次等他睡着才掀开厚重的窗帘开窗通风。他终于看不下去，把烟灰缸夺走，“为你的小男友着想，让自己多活几年吧。”

    每次这么说托尼都会相当配合，只是下垂的嘴角暴露出心事。彼得叹口气，他唯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托尼难过。

    “答应我明天出门，今天可以再抽一支。”

    托尼的视线在烟跟门口之间转了转，最后只得点头。

    “成交……喂把烟还给我！”

    “只有一根，限量发放。”彼得挑挑眉，只递给他一根烟，把剩下的都装进自己口袋。

    托尼以为彼得说的“出去走走”指的是跟他去超市买菜，或者去公园里像个老年人一样散散步，结果第二天被塞进车里带到机场的时候，才觉得哪里不对。

    “我们去哪？”

    “圣托里尼。”彼得递给完全呆滞的托尼一张机票。

    抵达的时候是傍晚。爱琴海的日光是蓝色的，整个天空都是浓墨重彩的靛蓝。托尼一路的抱怨在看到这样的景致后也变为赞叹，这是一个可以让游人忘却烦恼的地方。不过对于他们这样身份的人来说，出行多少有些不便，为了防止被认出，他们戴上那种有布料遮脸的遮阳帽，只露出深色的墨镜，看起来就是普通游客。彼得计划这事挺久了，早就想跟托尼来一场情侣之间的旅行，但他知道如果直说，对方一定会因为没空拒绝，便只好早早筹备好这些，酒店也是提前预订的。

    托尼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瘫着，看着前方蔚蓝的海洋和细碎的砂砾。夜幕渐渐降临，不远处蓝顶白墙的圆顶建筑散发出点点灯火，把海岸点亮。在这世俗气息浓郁又美似仙境的地方，他久违地感受到了宁静。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喜悦，虽是淡淡的，却把心脏填满。

    彼得从浴室出来就发现托尼在躺椅上睡着了。他睡着时毫无防备的样子，总是让人很难将他跟平时联系起来，看上去人畜无害。事实上他也确实柔软无害，只是总把自己用坚硬的外壳武装起来，在抵御伤害的同时也隔绝了来自外界的善意。彼得怜爱至极地把唇印上他的额头，抱起他去Kingsize的大床上睡觉。

    Father，

    Hey，it’s　me，Tony.

    我在希腊一座小岛上给你写信。这里的海景很棒，我们度过了愉快的假日，明信片也附送在信里了。

    忘了有多久没有联系，也许有十年？十五年？自从你不同意我做音乐而要我继承公司起。不知道你们还住不住在那里。

    我现在多少明白了你当时对于我未来的忧虑，不止是事业上，还有终身大事。很遗憾我的事业确实遇到了难关，两个多月没有丝毫进展，但最近我越来越感到，或许这次真的遇到了所谓爱情，像你跟母亲那样的，不过你可能会对此大失所望就是了。

    别激动，跟你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

    这里太热了，我在这家邮寄小店吹着空调写信，我的爱人在外面排队买冰淇淋，我决定出去跟他一起排队，所以就先到这吧。

    无论如何，希望你们一切都好。

    “你怎么出来了？”彼得隔着帽子自带的面纱问他。托尼拍了拍装现金的口袋，“结账。”

    “我支付得起冰淇淋！”彼得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用两个冰淇淋买你陪我一会儿呢？”托尼勾起唇角，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了他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