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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自星海之中醒来。 迎面而来的风有些凉意,他站在原地,只需要一抬眼,便能看见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须佐之男。 年轻的神明腰间的披帛宛如夜空中的黑龙,被风吹起肆意摆动,须佐之男一抬手,便像是能抓住这整个星海的星辰一般,他便笑了。 那样淡然的笑容,让荒在一瞬间想起了他下一句将要说什么。 他会说,放心吧。 “放心吧,”须佐之男开口,然后在星海平静的海面之上荡起几分涟漪,那双琥珀色的金瞳在星海之中成了最明亮的太阳,熠熠生辉,“我会前往千年后的未来,斩杀八岐大蛇,在那之后,返回高天原执行审判,并且死在那里。” 荒听着这句话,感觉自己想要去触碰对方的手颤抖了一下,又收了回来。 接着在星海的另一处,荒看到了另一个须佐之男,他站的笔直,手中执着雷枪,下一秒似乎便要统领千军万马,是在军营之中荒曾经见过的那个彬彬有礼却固执的须佐之男。 “若天命称我必胜无疑,我必将冲锋陷阵,若天命说我一败涂地,我也将奋战到底,我愿去抓那虚无缥缈的希望,不希望有朝一日因碌碌无为而后悔。” 爱人的声音在空气之中变得飘渺起来,身形都隐隐绰绰,荒走上前去一步,他的坤洚便碎成了星光,落入星海之中再也寻不到。 「荒。」 荒转身,看到他在黑夜中留下的那抹雷光与他背对背站着,须佐之男的目光望向了很遥远的地方,荒知道,那是他当初,再也到不了的未来。 水镜之下星海之中,此情此景让荒再一次看到须佐之男破碎在他的预言之中,年少时的无助和无奈在这一刻涌现心底。 星海是没有风的。 荒捻着那缕滚着雷的风,快步往前走去,但他追不上了。 可不可以不要走…… 高天的孤月听见什么东西溢了出来,无处可以盛放,最后沉进了星海之中。 无处可寻。 荒自梦境之中醒来。 入目是熟悉的屋顶,他在晴明给他准备的屋舍内,视线聚焦的瞬间,荒几乎是大口地换了几次气,胸膛剧烈起伏着,抚上额间的手指冰凉,细密的汗珠透着一丝温热,却是粘着额前的碎发成一缕缕的很是让人难受。 在梦里,是无际的黑暗,和坠入海水时的窒息,他的星海拼命将他从那片绝望之中捞了出来,荒悠悠转醒,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个梦,是一个已经很久都不再做的梦。 窗外明月高悬,瞧来应该还是深夜,那双月灰色的眸子里点点星光流转,引得一声叹息。 空气之中温暖的信香渗入肺腑和血液之中,安抚着天乾体内的躁动和不安,荒放缓了呼吸,冷静了下来,他轻轻转过头,侧目去看在自己身边睡得正香的须佐之男。 想来前些天的雨露期当真是让他太累了,刚才自己的惊醒并没有吵醒他,荒由着须佐之男紧紧靠在自己身旁熟睡着,对方安睡着的样子真真是半点看不出来平日里他该是个冷峻威严的处刑神,荒侧过身子,犹豫再三,还是将还有些发颤的手抚上了须佐之男一边的脸颊。 是温热的。 还活着。 由掌下细腻的肌肤传来的温度,让荒注视着须佐之男的双眸浅浅低垂了半分,空气中两人交融的信香成为最为适宜的安神香,将荒从那噩梦之中救出,也让他清醒地意识到,须佐之男就在他的身边。 于是荒轻轻地将须佐之男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这具依旧有着温度的身体,鼻息间是心上人那温暖的琥珀香,淡淡的,不妖不艳,在这一刻叫他格外安心。 他的须佐之男……他的坤洚就在这里,就在他的怀中。 “……唔,”须佐之男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自己被拥入一个炽热的怀抱,但是来自同自身结契另一端的信香却是格外的慌乱,扰得他无法继续安睡,须佐之男便是醒了过来,想要查看一二,“荒?” “……”可是荒没有回应,他在听见须佐之男唤他后,仅仅只是将头埋入人颈间更深处。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须佐之男清醒过来,以为是荒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想要将人从自己怀中挖出来,可是荒却只是紧紧抱着自己,不愿面对他,须佐之男便是愣了一下,下意识反手将人抱紧,感受着这个平日里站在自己身边高大不少的人躲在自己怀里,两人相通的神识之海中,有暗波涌动。 荒依旧没回话,但是那双拥着须佐之男腰身和后背的手却又用了几分力,似是拥着自己在海潮之中唯一的浮木不愿放手。 “那,让我来猜猜,”知道荒此时有些不安,须佐之男也并未强求,便是也敞开着怀抱让荒在他脖颈间寻求着一份依靠,他甚至有些笨拙地释放出信香想要去安抚怀中的爱人,“这个梦很可怕吗?” 身为武神的须佐之男直觉敏锐的可怕,他几乎是在下一秒就猜出了缘由,但荒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在须佐之男的怀中埋首着,让须佐之男抱着自己,安抚着自己。 像一只被初春的惊蛰雷鸣吓坏的大狗儿一般,自顾自地躲在了信任之人的怀中,一时让须佐之男觉得有些可爱又觉着好笑。 只是这狗儿可要比镇墓兽都还大了些。 “别担心,我在这里。” 感受到搂着自己腰背的手越发收紧了些,须佐之男感觉到了一丝疼,但是他还是耐着性子地揉了揉荒的头,顺着对方铺洒在被褥间夜黑的长发,调动着信香去试探着亲昵着自己的天乾,让他安心,让他舒服。 荒的头便在人脖颈间蹭了蹭,然后落下一个清冷的吻,在须佐之男脖间处的闪电纹上。 “须佐之男。”爱人的声音闷闷的,荒依旧不愿意抬头来面对自己,但他此刻愿意唤自己的名字了,须佐之男便是笑笑。 “嗯。”金发的神明轻声应着。 “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这明明是个问句,可是在须佐之男听来却是陈述句。 他答可以,那便是可以,若他答不行,那荒便偏要让它行。 须佐之男尚未明确荒到底是梦到了什么,才以至于让如今沉着稳重的荒竟是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样,但现下听来便定是与自己多多少少有点关系了,便抿着唇,有些小小的心虚。 “嗯,我不走。”须佐之男听着,将语气放缓了些,认真地回答着。 “不要走。”荒继续说着。 “好,我哪儿都不去。” “嗯。” “你把我抱紧些,这样……我就真的离不开了。” 本就在身高上相差并不太大的两人,却是在身形上让须佐之男被荒紧紧揣在了怀中,那双有力的臂膀一手扶着他的脖颈手指摩擦过后颈处还留着几处咬痕的腺体,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将人和他死死肌肤相贴,就连在被褥下荒都将健硕的大腿缠着人细长的下肢。 他当真是一分一秒都不希望怀中之人的离开。 荒有些用力却不自知,以至于须佐之男感觉到了一丝疼痛,但他也未说半句,须佐之男只是用这个拥抱来与荒感受着同样的痛楚和哀伤,即便是如今两人同睡在一处被褥之间,已然结契,生死相依,也依旧未能抚平过往千年所带来的悲恸。 而他如今被荒拥着的这份痛处,只会让他更清醒,更清楚,荒曾在自己离开的这千年之间,所背负的种种。 高天原的处刑神在这一刻同他的爱人感受着同样的劫后余生的喜,与痛。 “荒,还没好吗?” 早春时节清晨依旧有些凉意,须佐之男朝着门外望了好几次了,终于在他第五次望向门外的时候,荒将他腰间的最后一枚饰物的暗扣整理好了。 “你若是刚才不乱动,现下早就该弄好了。”荒一边帮他抚顺衣物上最后一道褶皱,一边念叨着自己从刚才就动来动去,不让他好生为其穿好衣物的心上人。 “我当真是想出去走走了。”须佐之男嘴角便是扬起笑意,今日瞧来天气不错,他也终于在雨露期后被荒同意着放出这间关了他甚久的屋子。 从分化时的雨露期开始,须佐之男不知被谁挪进了这间屋子,随后便是同荒一起挨过了这磨人的雨露期,虽是有事会被荒带去浴室做清理,但是那时自己早已被荒伺候的爽利,双脚站在地上都是打着颤的,如何能随意自由外出走动。 须佐之男因着平日里便爱走动,任务也好休沐也罢,他算不得是一个安静的人,若非是身上职责所在命令需要,便是少年人心性,关不住的。 今日终于被荒允了出门,他便是迫不及待想出去看看对于终于分化的他来说,完全不一样的人世。 “记住我刚才同你说的,如今你已分化,去到各处需要有所顾虑,切莫再肆意而为。” “我知晓了。” 若是外人听来该觉得往日总是沉默寡言的荒今日啰嗦了不少,但是在须佐之男听来,却是自家的天乾细心谨慎的叮嘱,他受用的紧,便是荒再多说几次他也会耐心去听。 他才刚分化为坤洚,许多事情都还尚未明了,知晓这世间该有许多固定的法则,身为高天原至高的处刑神来说,他理应该以身作则才是。 荒看着面前人乖巧地应着,对方的手还被自己牵着,就本性和实力来说,的确连外头那些个天乾都要让上须佐之男三分,他本该无这些顾虑的,但是一想到自己这些日子里单独霸占着疼爱着掖藏着的宝贝,如今却要放他出去同他人相处,高天神王体内那天乾血脉之中的独占欲便是有些收敛不住了。 要不还是不让他出去了吧…… 看着人的眉头皱了起来,在某些地方心思纯良的须佐之男哪能知晓自己的爱人正在心里盘算些好不得了的事情,还以为是自己的回答敷衍轻巧了些,让他有些不放心,便是往前一小步又同人靠近了些,柔声道:“莫要担心,我知道分寸。” “你知我并非是担心那些片面的东西。”荒沉声说着。 “嗯,但是如今你我结契,我也已将自己交予你手中,”须佐之男忆起了昨晚荒的反常,那时未能及时说与荒听的,如今时机正好,他便是脸上有着笑意,“你便是要牢牢牵着我,莫要放开了。” 荒微微瞪大了些眼,那双月灰色的眸子里倒映出他心爱之人的模样,许是没想到须佐之男竟会是这般回应他,荒握着人的那只手颤了一下,随后用了些力。 他们靠得很近,须佐之男感应到荒的信香寻着自己而来,在这间屋子里温柔的包裹着他,像是一种无声的回应,两位年轻的神明面对面站着,因着是结契之人,便是一个眼神,一个呼吸,都能明了互相想要表达的种种。 荒捏了捏自己手中那已穿戴整齐配好护甲的手,这双手曾沾染鲜血,也曾抚过他发顶,如今他的主人将其交予自己,结契之盟,该是两情相悦。 “去玩吧。” 荒放开了须佐之男的手,看着面前之人已然是迫不及待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须佐之男知晓荒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也是放心下来,转身离开了房间,早些时候金鱼姬便来过找寻他们,说是大家等会儿会在厅堂里等着他,如今算来时间刚好。 荒依靠在门边看着须佐之男的身影在走廊尽头转身不见,便是撇过头,去看刚才才来到自己身后的御馔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