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个燃烧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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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炼制与否的玫瑰 “看到你面前的剧本了吗?翻到第八十页,第十六场。”艾尔海森看了看手机屏幕,“回顾剧本和表演的时间各计三分钟,准备好了可以提前开始。” 提纳里扫了一眼这段剧本开头的几行字,就将打印纸推开:“开始吧。”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赛诺扮演的神殿祭司就站在他眼前了。赛诺只给他留了一个倔强的背影,绣着金色纹样的吊带垂在帽饰之下,在沙漠粗砺的热风中轻轻摇晃。和古老的天地穹宇相比,个体实在是太过渺小。他的影子看上去那么单薄,好像下一刻就会被呼啸而过的沙暴风蚀殆尽,沦为遍寻不得的一颗沙砾。 “如你所见,调查员先生。我的背叛证据确凿,我没有任何辩驳的必要。” 提纳里上前一步,果决地站到了他身旁。大漠的风沙迷得人眼花,他痛苦地眯了眯眼睛,但姿态并没有后退半步的意思:“不,我无法轻易得出这样的结论。从你的视角所能获得的证据,至今仍然是空白的。面对未知的拼图,在集齐全部碎片之前,没人能知道它会有着怎样的图案。” 赛诺侧过脸看着他。他的脸上挂着自嘲的笑容,眼里却流淌着一条悲伤的河流:“那么你对我的信任,又是基于什么理由呢?”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六年足以彻底抹去一个人在生命中存在过的痕迹。可你又为什么还不放弃呢? “哪怕是我依靠视觉与听觉亲自获知的信息,都可能是虚假的、片面的。” 阴郁的乌云会让刺破云层的天光格外耀眼,封闭自己的感官更容易听见灵魂的悸动。 “所以我不会盲目相信任何人、任何事。即便其中要包括我自己的所见所闻。” 永远忠诚于自己的内心,用心去想、去感受、去热爱—— 提纳里抓住了赛诺的手腕,忍不住抬高了音量,尾音的咬字清晰而用力:“我要听你亲口说出答案。” 闹铃准点响起,艾尔海森向他点头示意:“时间到。” 表演结束后是惯例要有的提问时间。作家枕玉要他讲讲对角色本身的看法,编剧卡维问起他对剧本与原著的理解,艾尔海森则谈及他在演出时的细节处理……大都是些稍加用心就能准备好的问题,提纳里对答如流。 直到面试结尾,一直低着头的另一位作者白垩终于抬起了头,仍旧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我们注意到,你是今天面试的演员中沉浸感最强的一位。你有设想过与你对戏的会是哪一位演员吗?” 提纳里毫不犹豫地答道:“赛诺。” 这个答案引发了评委席的一阵小sao动,只有投资商多莉懒洋洋地舒展着手臂:“赛诺啊?这个名字好耳熟,我记得……” “我记得赛诺的银幕经验并不丰富。”掌握最终话事权的总导演艾尔海森十指交扣,锐利的目光锁定在提纳里身上,“我不否认他是一位优秀的导演,但导演和演员之间、话剧演员和影视演员之间,都有着不小的差距。如果想要说服我们选择他,你需要提供更加翔实的论据。” 保持着双手叠放在膝盖上的姿势,提纳里沉默了许久。久到评委们以为他打算发表什么长篇大论的时候,提纳里终于抬起头。如同空旷无人的田野上矗立着的唯一一朵向日葵,脖颈拉扯出一条美丽的曲线,随着时间的推移骄傲地捧起饱满的花冠,毫不妥协地直面过于灼目的日光,在缄默中屏息等待着一场盛大而华美的狂欢。 “我无法用几句贫瘠的语言来为他佐证,任何苍白无力的话语都会成为对他的侮辱。他只需要用一个面试机会证明自己。不会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角色,我确信他会是最好的演员。”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是静止的,记忆被无限延伸拉长,直至定格在六年前的某个瞬间。21岁的提纳里也曾流露出如此坚定而决绝的神情——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以飞蛾扑火般的献祭姿态捧起恋人的脸,于支离破碎的喘息间隙吐露出清晰直白的话语,一击贯穿心脏:“我确信我爱你。” 评委席上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最后艾尔海森向他打了个“面试结束”的离场手势:“我们会好好考虑的。” “你在面试的时候发挥真好。看到你在面试现场坐下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个角色一定是你的了。” 提纳里心情很好地坐在咖啡馆的角落搅动杯勺,听到这里忍不住跟纳西妲打趣道:“鼓励得太过了,我会忍不住当真的。” 电话另一头的纳西妲也轻快地笑了起来:“那就当真好了。选角结果已经证明,当时在场的评委们也是那么想的。对了,卡维让我跟你说一句——他很感谢你的推荐,赛诺的表演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你说的对,没有人能比他更适合这个角色。” 终于能和他再次站在一个舞台上了。提纳里下意识抓紧了手机:“也替我谢谢卡维。” 挂断电话之后,咖啡店的风铃清脆作响。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成长得飞快,何况距离他们上一次相遇已经间隔了那么久。但浅绿色的头发、紫葡萄般的眼睛和布包上满当当的动物吊坠,要素过于密集,实在很难错认。提纳里主动走上前去,笑着同她打招呼:“这次又是社会实践吗?” 绿头发的女孩已经长成了大学生的样子,看到他带着口罩的样子还有些迷茫,在认出他的手机挂坠之后才忍不住惊呼出声:“狐狸哥哥!啊,可以这样叫吗……对不起……” 提纳里略略颔首,同时比了个放低音量的手势:“你还记得我?” 女孩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在电视上见过很多次,而且你看起来和六年前没什么差别。” 而后她忽然回过神,把挂满吊坠的布包亮了出来:“对了,你还需要新的挂坠吗?算是市场调研的一部分,这批挂坠经过多次迭代之后增加了很多新的图案。是你的话,可以免费赠送哦?就当是回馈老顾客啦。” 提纳里最后选定了一只胡狼头的挂坠,执意要按原价付款。拿起手机扫码的时候,隐约感受到手机壳被什么东西牵引住了。低头一看,孤独了六年的狐狸和新加入的胡狼挂坠紧密地粘在了一起。 提纳里晃了晃神:“你们这是……还进行了技术革新?” 因为挂坠里放了点磁石,所以它们必须贴在一起,现在的小情侣就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这是本该给出的解释。 但女孩认真地把胡狼和狐狸的吊坠绑在了一处:“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要在一起的。请再勇敢一次吧。” 6.将花汁滴在恋人的眼睫上 提纳里提起手机,看着挂坠上两只贴在一起的小动物思索了一会,带着剧本和手机敲响了斜对角的门。 赛诺显然刚从浴室里出来,下半身裹着条浴巾,一只手按着门把手,另一手擦着沾湿的头发,有水珠顺着腹部的肌rou线条融进浴巾里。 提纳里大大方方地站在门口欣赏了一会,然后挥了挥手里的剧本:“想来跟你对一下戏。打扰到你了?” 无可辩驳的理由。赛诺侧过身,给他让出了进门的空间:“不会,随便坐吧。” 赛诺的房间一如既往的干净清爽,但单人间里终究没有太多能坐的地方。提纳里索性掀开了被子,坐在了床垫的一角。 赛诺挨着他盘腿坐下,翻开台本:“对哪段?” “第三十五场。”提纳里点了点中间的两句台词,“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突然插进两句英文。之前我还以为是卡维要刻意炫技,展现点文艺风。但后来我去看了原作,发现他们用的也是英文。” 赛诺思索了一会:“按照剧本给的设定看,传信使者是漂泊来的异乡人。在他的故乡那里,英语是比大陆通行语更普及的语种。这一段可以理解为,传信使者是在思念自己的家乡。” 提纳里紧跟着恍然大悟:“这句话其实并不是使者和调查员之间的对话。被人唾骂、被人猜忌、被人抛弃……传信使者觉得这就是他人生的终点,自己会成为永远的孤独者。当笃信的神明也没能降下任何拯救他的神谕时,走投无路的他最终想起了养育他的大地母亲,他仅剩的温柔乡。” “所以他在这个时候就做好了独自赴死的准备,唯一的愿望是身后能够顺利魂归故里。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被人救赎了。可陌生的调查员找到了他,听见了他的疑问,并且给出了确切的答复——” 异口同声:“‘我是来拯救你的。’” 赛诺盯着剧本又研究了几分钟,确信地点了点头:“对,就是这种感觉。我们过一遍试试看。” “Will you catch me if I fall?” 放得极为轻缓的语速,消散在空气里的尾音,浅浅几笔就把巨石上的孤独身影勾勒出来了。提纳里仿佛能看见传信使者从戈壁的巨石上缓缓站起身。但那绝对不是将要朝着未来继续前行的豁然开朗。他看起来更像是站在碎石堆上的鸟儿,下一刻就要摇摇晃晃地张开翅膀,从空中坠落下去了。近乎出自本能一般,提纳里朝着传信使者所在的方向伸出手:“Yes, I will.” 赛诺突然放下台本,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停顿了好一会才低下头:“感觉不太对。” 这下轮到提纳里茫然了:“怎么不对?” “在这段剧情之前,传信使者和调查员都并没有对彼此敞开心扉。调查员回答了这个问题,更多是出于个人品德和职业cao守。他的确是郑重地做出了这个承诺,但你刚才用的语气……太亲近也太热情了,更像是婚礼上在神父面前说‘Yes I do’。” 提纳里终于反应过来赛诺在纠结什么,笑着滚进他的被子里:“怎么就不可以呢?” 赛诺无奈地推了提纳里一把:“再过一遍。” 再过几遍都是一样的结果。不知道是提纳里刻意为之,还是赛诺有心曲解,亲昵的语调表现得越来越明显,对戏的进度一次次卡在相同的地方——真见鬼,这几句台词不该懂事点吗,为什么不会自己从台本里飞出来? 提纳里凑得离他更近了一些,鼻尖抵着鼻尖:“快一点。再不接下一句,我就要亲你了。” 赛诺的喉结动了动:“……台本里没有这句。” 提纳里言出必行地亲了亲他的脸:“台本里也没有你这句。继续。” 然后他被推倒在柔软的床榻上。赛诺双手撑在他腰际,散落的刘海掩盖住了赤瞳中的神色:“你不在意了吗?” 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但提纳里把赛诺拉下来,吻了吻他的嘴角:“都过去了。你回来了,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 事后提纳里躺在赛诺怀里,手指卷着他的长发玩,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天。不管他们之间的话题会跑偏多远,最后总能奇迹般地顺利绕回到演戏上。 “很久没看到你演戏了。以前还会在话剧里看到你,自从开始做导演之后,你连话剧都不怎么演了。” “有啊。如果是我负责导演的话剧,首映的时候我都会亲自参演的,比如最近的那部《九万里风》。”赛诺侧过身来看着他,语气里带了些揶揄的意味,“你应该没空看我的话剧吧?” 提纳里尬笑了两声:“你的票太难抢了,临时购票根本一票难求,所以每场演出我都提前有买好门票,只要排出档期就能及时赶到去现场看。这场话剧我也看了,就是没赶上首映……你也没告诉我你只在首映的时候参演啊。” 赛诺挑了挑眉。无理取闹是吧?不巧撞到硬骨头上了。“现在是21世纪了,我们有丰富的互联网资源。你可以去剧团官网看到每一场剧目的参演演员,付费的话还能看到每一次剧目首映的录屏回放,大明星。” 提纳里自认理亏,乖乖认栽:“我会去看回放的。” “想看的话可以随时找我要资源。来现场看也是一样,跟剧团报我的名字就好。”赛诺顿了顿,“本来就有一个位子是一直留给你的。” 正式拍摄那天,绿幕旁边的机器声有些聒噪,提纳里在念台词的时候不得不拔高了音量;为了不破坏语境,又刻意加重了庄重承诺的语气。 而赛诺果然又走神了。经历过昨夜之后,平平无奇的“Yes I will”都染上了旖旎的色彩。 卡壳的同时,远处的艾尔海森抄起了大喇叭:“CUT!” 旁人可以把这段插曲当成是一次偶然的走神,当事人却跟心里头安了个明镜似的。中场休息的时候,早早看穿他心事的提纳里在与他擦肩而过时掐了一把他的腰,笑眯眯地对他比了个口型:“晚上见?” 有时候提纳里这人真是有够坏的。 7.赫米娅 在《雪落前夜》的拍摄期间,提纳里收到了一份来自国际时尚杂志的邀约。性格古怪的设计师对参演的模特有着苛刻的要求,希望艺人在出现在摄影棚前的至少一天不从事其它工作,完完全全地为了这次拍摄调整好身心状态。 于是提纳里提前向剧组告了假,正好借此机会好好休息休息。刚到家的当天夜里,难得的空闲让他无所适从。他想起之前跟赛诺承诺过的事,老老实实地点开了话剧团的官方网站。 《九万里风》的首映时间适逢枫丹著名导演希区柯克诞辰120年,这位鬼才导演酷爱在自己的作品中参演名不见经传的路人甲。出于致敬之意,赛诺在其中也扮演了一个吟游诗人的npc。在话剧即将落幕的那一刻,赛诺盘腿坐在舞台边拨动着六弦琴,披散的长发像一片月光落在他肩膀。低眸浅唱时,他的表情平和又温柔,仿佛陷入了某种悠远的回忆: “咸腥的海浪拍打着雪白的沙滩,离去的船只张满了小小的帆。我隐约听见,远方传来林间的涛声与草木的呼唤——那是我的爱人即将到达此岸。” 赛诺收起古老的乐器,一手置于胸前屈身致意。而提纳里本能地伸手触碰他的指尖,隔着渺远的时光与他心跳同拍。 提纳里终于下定了决心,从收藏柜里拾起一张从未打开过的碟片。杀影后没过多久,纳西妲就把第一版剪辑后的原片交给了他。但当时的他既没有整理好心情,也没有做好直视自己的准备,任由这张碟片在无人处停留了这么多年。影碟的装帧盒上潦草地贴着一张纸条,上头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大字—— “推我入海”。 带着些赌气的意味,他把碟片塞进了影碟机:不就是看一部自己演的片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当然猜得到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在屏幕里的赛诺把提纳里推到墙角时,屏幕外的提纳里意料之中地半勃了。他褪去了下体的衣物,僵硬地抚慰着自己的性器,yinjing没能和往常一样完全硬挺起来。影片中的他像裁去花瓣一样脱掉了外衣,抚摸着恋人脖颈的迷离神态暴露着最真实的情动。而现实中的他只能将软枕抱在怀里,又用脚尖勾起身下的薄被夹在股间,不安地绞动着双腿。布料的触感当然柔软又舒适,摩擦时和真人比起来却显得过于冷淡了,丝毫不能填补内心的空虚感。 想要有人拥抱,想要被人填满。思念在辗转反侧中越发膨胀,是在这种时候才会意识到,无法令自己得到满足的欲望只会勾起更深的欲望。 电话声猝不及防地响起,提纳里看了一眼来电提示,整个人清醒了大半,险些把手机扔出去:对方还在屏幕里跟他一起演床戏。他慌乱地接起电话:“赛诺?” “嗯,我杀青了,按照约定告个消息。”赛诺敏锐地察觉到了提纳里状态的异样,“怎么了?你现在怎么样?” “我吗?我还好,就是刚才看了你的话剧,现在在看我们演的片子。嗯,就是你想的那部。刚刚放到的剧情是——” 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和呻吟声大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提纳里终于想起按了暂停,一边还不忘在电话这头打趣,声音里带着些难以褪去的沙哑:“我俩当年还喘得挺好听的哈?” “……” 还能这么轻松地开玩笑,至少证明刚刚脑海里冒出的一大半危险想法都能作废。赛诺有些哭笑不得,但总归是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不打扰你了。晚安。” “等一下!”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过于迫切,提纳里渐渐收了声,把下巴埋进怀里的枕头,热烈的绯红色从眼角一直荡漾到耳朵尖,“我……只有今天,我一个人暂时解决不了……既然你还在的话……陪陪我。” 尾音几乎是带上了一点茫然的恳求,而他根本没有拒绝提纳里的能力。赛诺紧接着认真地苦恼起来:“嗯……要怎么样才算……?” 类似的事情经历过不止一次,其实他们真正做起来已经驾轻就熟:在给隐私戏份录制后期配音时,往往也会采取相同的手法。可在配音棚里,所有极富诱惑的声响都会被公事公办的态度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到了恋人面前,再符合职业规范的寻常举动,也会被蒙上似有若无的绮念。 赛诺坐在床边打开免提,犹豫着抬起手腕,上下唇轻轻贴住手背,舌尖抵住唇瓣勾勒出的一小块皮肤,舔吻出一小块湿润的地带。停顿片刻,稍作吸吮,再松开,发出清脆的“啵”的一声。寂静的夜晚里,唇瓣与手背在分开时勾起极具挑逗意味的水声,也被忠实无误地传递给了电话的另一端。 “嗯……”压抑在喉头的低喘陡然泄露,从唇缝间挤压着通过时变了音调,抖落下更多露骨的欲望与渴求。几乎在同时,提纳里注意到电话那头的人呼吸一滞。在几次粗重的喘息之后,对方定了定心绪,然后如法炮制地,接连传来几声短促的“啵”。轻车熟路之后,这样的亲吻已经彻底抛却了最初的羞怯,流露出更不加掩饰的情愫与欲望。 “唔嗯……啊……”提纳里当然明白,自己的声音已经甜腻得有些过分了。后xue的小口难耐地翕动着,有黏腻的汁液缓缓渗出,丝丝温热的触感被诚实地传递给大脑。身体的反应太过迅速与直白,连抱紧软枕的手都在因悸动轻轻颤抖。隔着屏幕的体验引发了前所未有的刺激感:这样糟糕的自己,真的是可以的吗?不论是“必须有对方在才能兴奋起来”,还是“只需要对方的声音就能兴奋起来”,这样的认知都未免过于让人害羞了。 在彼此交错的喘息声里,提纳里缓缓闭上眼,仿佛回到了他们此前经历的每一场情事,赛诺现在就在他咫距一寸的地方。汗湿的碎发,麦色的肌肤,流露出占有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再往下是饱满而优美的唇形。在这种时候,从前的提纳里一般会怎么做呢? ——亲吻他,从眼睫到鼻翼到嘴唇。舌尖探进齿列,扫过上颚,和他的舌头交缠得你来我往,如同在进行一场危险的交易,在意乱情迷中逐渐失却阵脚,方寸大乱,把rou体和灵魂全部出卖给对方。 鬼使神差地,提纳里举起手腕,用手背触碰了自己的嘴唇。在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细细密密的亲吻声已经抵达了屏幕的另一头。没有太多缠绵的水声,不做任何刻意的勾引,却更为急促、更为炽烈,一阵接着一阵,仿佛是初生的猫儿软绵绵地伸出了爪子,在情人的心头轻轻挠一下,再挠一下。 “呼……你……”赛诺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吐息,隐忍的声音里带了点近乎无可奈何的宠溺。听到皮带开扣的声音时,提纳里实在没忍住自己的笑声,表情像极了一只餍足的狐狸。心上人在因自己而情动,不会有比这更加让人喜悦的事了。 提纳里的双手再次包裹住硬挺胀大的yinjing上下撸动。两人的喘息与节律在不知不觉中同了步调,赛诺也正做着和他一样的事情吗?手掌顺着饱满的腹肌向下,握住紧绷硬挺的柱身,按照平时最适应的节奏来回摩擦。那根roubang勃起时的尺寸比他的更加粗大一些,但随着他的喘息轻轻晃动时的样子乖巧又yin靡,单是看着就让人口干舌燥。 可……还是不对,怎么样都不对。后xue的焦灼感与寂寞感被无尽放大,缺少了一点道不明碰不到的、只有赛诺能给他的东西。 提纳里弓起身子再度呼唤道:“赛诺……” “还是不太行吗?”赛诺的声音也在难以自控地颤抖着。 提纳里点了点头,忽然意识到赛诺是看不见的,只好涨红了脸给出更为放肆的答复:“……再稍微做些更过分的事吧。” 电话里传来清晰的吞咽声,他可以完全想象出赛诺的喉结上下滚动时的样子。可赛诺开口时的语气却是小心谨慎的:“确定吗?” 对着话筒挑逗彼此、说出更色气的话、做更过分的事……这些从未尝试过的、越界到犯规的行为,确定是能够接受的吗?因为过于珍视、过于在乎,才会想要再三确认,才会想要尊重他的意愿、满足他的喜好,从身到心都完完全全地取悦他,不愿让他受到一点伤害,不愿让他做任何可能后悔的事。 而提纳里也完全理解了赛诺在斟酌些什么,内心被难以言说的柔软填满:“嗯。我想听。是你的话,怎么样都可以。” “你啊……”染上情欲的声音显得更加低沉,在转音时透出隐隐的压迫感,“把腿张开。” 命令式的语气带着赛诺特有的、无法反抗的温柔。提纳里乖乖照做。 “手朝着臀缝中间摸……” “呜……” “那里已经有点湿了,感受到了吗?” “嗯……”这感觉很奇怪,赛诺明明什么都没看见,却仿佛已经把他整个人cao了个遍,对他身体的每个细胞都了如指掌。提纳里大概能明白,赛诺在根据他的呼吸和呻吟判断他的状态。他觉得自己有些像是提线木偶,把自己的行动完全交由赛诺来支配,不过快感仍旧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是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 “多揉几次,然后试着一点点按进去……慢一点,吃力的话就再沾一点水揉一下,别把自己弄疼了……” “唔嗯……” 做好交合准备的后xue早就湿润得一塌糊涂,最初的试探并没有多少疼痛,指节初一探入便有肠道的媚rou层层叠叠地吸附上来,柔软又温热的触感令他自己都有些羞愧。跟赛诺做过几次之后,他大概能确定自己的敏感点在哪里。可当指节试图探得更深的时候,手臂总会传来一阵阵酥麻感,彻底卸了腰肢的力道。 “碰不到……”提纳里蹭了蹭身下的被褥,发出几声难耐的低喘,鼻音听上去有些委屈,“莫非这里是什么特别的锁口,你是唯一一把插得进来的钥匙吗……” 赛诺差点给这一声送到顶:“别说了……” 电话里传来啪的一声,这声音提纳里并不陌生,他能想象到那根硬挺的roubang拍打在他腹肌上的样子。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这和真实的rou体交合声无法比拟,却仍旧能真实地刺激着他的感官。潦草开拓后的后xue欲求不满地收缩着,前端在不断渗出粘液,提纳里加快了撸动性器的速度,rou体的碰撞声仍旧依稀响在耳畔,好像赛诺就在他身后,掐着他的腰窝把他往怀里按…… 一同到达顶峰的那一刻,提纳里有一瞬间的失神。双方在高潮时的低吟随着射精的节奏,一同落在颤抖的指尖。 理智回笼,随后便是堪称慌不择路的逃窜:“……我去清理一下。” “……我也去。” 结束的时候,赛诺已经先他一步回到了电话旁边。屏幕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赛诺还不忘同时叮嘱他:“被子盖好,别着凉了。” 提纳里一面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一面心说你是在我身上安了个摄像头吗,我又不是小孩子。包括平时在剧组的时候,也往往是由他来充当那个照顾人的角色,在赛诺这里却常常是身份调换的那种情况。偶尔提纳里会觉得很不服气,却又不得不承认,被偏爱的体验实在太容易让人上瘾了。 赛诺选择了最为常规的一种开场白:“嗯……你还好吗?” 或许是高潮之后的身心都获得了彻底的放松,又或许是隔着屏幕看不到对方才有恃无恐,平日里绝对不会说出口的露骨撩拨也在今夜得到了坦诚的铺开。提纳里拨开了湿润的刘海,手背挡在眼前,断断续续地笑了几声:“你想听实话吗?简直是——糟糕透了。……要是你真的在身边就好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低低的几声轻笑:“好啊。以后我都会在的。” 太犯规了,明明只是余温尚存时的常规调情,经由赛诺喑哑的声音和轻缓的语速说出来,竟然能郑重得跟结婚誓词一样。可偏偏提纳里清楚,即便是在这种时候,赛诺说出的每一句话也都是认真的,每一句承诺都会好好践行。赛诺能洞悉自己心里所有的柔软,甚至不需要自己主动示弱,在自己稍稍展露出不安与脆弱的时候,他就会不厌其烦地重复他的承诺,直到它们被最终实现的那一天。 真是让人贪恋得无法自拔啊……这种有在被人好好在意着、好好珍惜着、好好爱着的感觉。 提纳里觉得自己的耳朵又有些泛红了,赶紧把脸埋进枕头里,嘴上还得不服气地继续挑衅:“有时候我会觉得很奇怪,在这方面你好像比我更了解我自己。明明中间已经隔了那么久,你回来之后也没做过几次……难不成你在离开的几年里,还专门研究过什么名为‘提纳里’的课题吗?” 电话那头的赛诺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他并不是喜欢自揭伤疤的人,可他想起重逢那天提纳里瘦削高挑的背影——那么遥远,在茫茫人海中显得那么渺小,仿佛在他一个眨眼的瞬息里就会悄悄溜走。失去之后会更想把珍惜的事物紧紧握在手心里,因为深知很多东西一旦错过就再也追不回来。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在想到它们的时候就该立刻去践行。假如真的存在时光倒流的可能,至少他会在离开以前给提纳里一个体面的道歉,而不是默许他缺席的六年成为心口永远的一道疤。 于是赛诺听见自己说:“是的。” 过去的六年里,赛诺把所有心事像洋葱一样堆叠在心头,而现在他正仓皇地用刀子把它们一层层剖开。刺鼻的气味激得人头皮发麻,即便提纳里此刻正置身于数十公里之外的城市另一端,也被逼出了无声的眼泪。 “六年前的那件事,在悉般多摩引起了不小的动荡。公司存在恶意搅局的有心人,内部斗争非常复杂,本就岌岌可危,在那件事发生之后更是股价大跌,职场势力被重新洗牌。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再加上我拒绝配合他们的一些无理行径,被他们封杀了。我被没收了社交账号,断掉了所有资源,在国内接不到任何戏。我只能去到国外,报考蒙德的戏剧学院研究生,从头再来。我接过不少片子,话剧、电视剧、电影,再小的角色我也会去试镜,其中就算有侥幸播出的剧集也没能引起多大的水花。成为导演是一次意外的收获,但既然出现了这样的机遇,我就会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直至走回国内,走向离你最近的地方。回国后我偶然看见过你几次,但都没有和你打过照面。要变得足够强大才不至于再次任人宰割,才能和你站在一样高的地方。六年实在太久了,关于你的记忆在无法抑制地变得模糊,所以我必须强迫自己反复回忆和你有关的所有细节,又看了你之后的每一部戏、看了所有你参与的节目或访谈,让自己记住你现在的样子,努力把缺失的六年一点点抹去。 “我想见你,我喜欢你……我爱你。” 8.忒修斯 提纳里最终给纳西妲发了消息,把跟赛诺交往的事情告诉了她。当时已经是非工作时间,尽职尽责的经纪人还是很快给了他回复:“当面谈吧。明天我们一起去机场。” 次日前往机场赶通告的路上,车内谈话的氛围轻松得出人意料,纳西妲揶揄道:“你看上去有些紧张。担心我会像其他经纪人一样棒打鸳鸯?” 提纳里歪头想了想:“也没有。当时的第一想法只是,公司章程要求艺人对感情状况予以报备,以便工作团队启动应急预案。” “真像是你会说的话。”纳西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假如我会对此感到介意的话,最开始就根本不会为你挑选那个本子。我担心的只有——要走这条路会很难,非常难。国内的接受程度比前些年高了很多,但这依然会是一条崎岖的道路。好在现在的你已经足够强大——人们在评价功成名就的天才时,通常能够采取更为理性客观的眼光。所以我的问题是,这是你们深思熟虑后最终确认的答案吗?你们已经做好准备面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了吗?” “嗯。想好了。”提纳里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们会在一起。” 在一起。仅仅是把这三个字含在嘴里,都有种难为人道的甜蜜,像是在品尝加进了青柠碎的芝士奶盖,丝丝清甜从舌尖一点点化开。当这三个字被正式说出口的时候,则更能感受到它们的分量。明明只是没有任何实质效力的约定,却有着如同一生重诺般的厚实感——并肩同行,风雨同舟,不离不弃。 “好呀。那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纳西妲眯起眼睛,轻松愉快的神情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儿,“这几年有没有偷偷在心里怨过我呀?” “怎么会。”提纳里下意识看向她的小臂。万幸只是浅二度烫伤,两周后就完全愈合了,不然他得愧疚一辈子。 “我们已经认识七年了,你是我带过最久的演员。事业发展到你这个阶段的艺人,往往会选择构建独立工作室,挑选新的助理、经纪人组建工作团队,让自己未来的职业规划更加自由。我不清楚你为什么一直不向我提出这样的申请。不过我们半斤八两,我并没有说教你的底气。毕竟,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没有和你主动聊起过这件事。每当想跟你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就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劝我不要这么做——就像是刚刚充满气的自行车胎,忽然被调皮的孩子扎出了一个大洞,‘噗’的一声xiele气。”纳西妲夸张地摊了摊手,比划了一个车胎爆炸的场景,“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我也在暗中期待。期待着你会在什么时候想明白这个问题,会为我呈现出一个什么样的故事结局。” 除了感激之外,提纳里想不出自己还能做出什么回应。而他也这样照做了。 车速缓缓归零,纳西妲靠在方向盘上瞧着他,眼睛里满溢着澄澈的祝福与欣慰。赶在绿灯亮起之前,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要加油哦。” 这个动作对于异性而言过于亲密,在相识七年的老朋友之间又没那么逾矩。提纳里当时明明是有些想笑的,纳西妲总是这样,没有比他大多少岁,却总能在他面前展现出长辈特有的母性光辉。包括现在摸头的动作,也像是幼儿园老师在鼓励学会了自己上厕所的小朋友。 可他鼻尖一酸,用力地点了点头,不知怎么就红了眼眶。 0.夜莺的第一声啭鸣 最佳男主奖、最佳男配奖、最佳导演奖、最佳剧本奖……《雪落前夜》包揽了次年金辉木奖的几乎全部奖项。在最佳女配奖公布的时候,身旁的迪希雅由衷地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起身时小声跟提纳里吐槽道:“竟然还有我的份呢?其他出席颁奖典礼的剧组也太没有体验感了。” 提纳里笑着抱了抱最佳男配奖的奖杯,示意她尽快登台:“前排的女演员回头看你了。” 典礼结束的时候,出席的剧组成员在大红幕布前合了个影,人手一个奖杯的壮观场景引得其他剧组频频回头。卡维暗示艾尔海森给大家说两句,结果对方莫名其妙地睨了他一眼:“为什么要我来发言?我只是顺便负责了一下导演工作而已,不是想当领头人。” 卡维差一点就把奖杯拍在他脑门上,在众人“卡哥,算了算了”的声音里翻了个大白眼:“好吧好吧,还是我来……其实,该说的话在杀青和领奖的时候都说得差不多了。总之,《雪落前夜》的成功离不开在座各位的辛勤付出,每个奖项都称得上实至名归,一直以来大家都辛苦了!但是现在——蒙德是个有诗有酒的好地方,就是这时差倒得我真头疼,所以请大家自由活动,好好睡觉!散会!” 赛诺和提纳里在无声的对视中确认了彼此的意图。简单打点过后,他们顺理成章地溜出了旅店。高纬地区的白昼被拉得无限长,负责报时的第九位木偶在钟楼上探出了头,夜晚的酒馆里已经有玻璃杯的碰撞声清脆作响,夕阳却仍旧流连忘返,慷慨地用万顷霞光将大地和天空涂抹成金黄色。他们踏上大理石桥梁,路过琉璃色的古老教堂,聆听身着长袍的唱诗班在浮光跃金的河畔留下每一天的祝祷,从旧城区一直迈进五彩缤纷的古城堡群,始终保持着牵手的姿势,好像能这么一直走到时光的尽头。 坐在广场的喷泉边,提纳里兴致勃勃地撒下一把饲料,看着雪白的鸽群扑棱棱飞来争食:“纳西妲给我放了好——多天的假。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蒙德,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赛诺从他手心里捞了一把玉米粒抛开,然后一本正经地对他说:“你现在还不能休息,我手头有一部片子需要你来参演。” 提纳里眼睛一亮,总算等到赛诺藏着掖着的那部片子了。但他决定不把喜悦的情绪表现得太过明显:“太自信了吧,觉得我一定会答应?我总得先了解一下是个什么类型的剧本吧?” “现代都市风格,故事主线和其他细节暂时没有敲定。” “编剧?其他演员?剧集长短?预期成本与回报?” “这些都要等你正式加入剧组之后,才能得到一一确认。” 提纳里笑着用胳膊肘顶他:“闹呢?” 赛诺有些焦急地催促道:“该问合同的事了。” 什么都没确定哪来的合同……怎么像是早早挖好了一个坑,就等着他主动往里跳。提纳里狐疑地打量着赛诺,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好吧。我要看一看合同。” 白金色的戒指安静地躺在天鹅绒上,像一弯新月缀在夜空中。赛诺跪在他面前,赤色的眼睛在夕阳下染上了琥珀色的光泽,连带着整个人的轮廓都显得柔和起来:“现在我要邀请你做我故事里的男主角了。” Will you catch me if I fall? 答案永远是唯一的。 白鸽不再啄食,转而亲昵地蹭起了他的裤腿。四散奔跑的孩童停下脚步,握紧了手中的心形气球。奔驰的旧式马车止住了“哒哒”的清脆声响,马儿兴奋地仰头嘶鸣,车夫和游客一同投来惊艳的目光。玩具店的店主好奇地在窗口托腮注视,任由戴着尖角帽的木偶手舞足蹈地挥舞魔杖。晚风推开吱呀呀的木窗,吹动懒洋洋的白色布帘,也温柔地亲吻过窗台之下骄傲的彩虹旗。无数浮动的声息愈演愈烈,在心头折射出耀眼夺目的金色反光。相同或不同的语言汇聚成如出一辙的美好祈愿: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end.